山末班车

爱在温柔里生长

天外来物【文霖】

BGM:《天外来物》


“用明天换你靠近我”

出租屋文学




贺峻霖自诩是个铁石心肠,从生下来拿到病单那一刻起。


他跟着拆迁房里老头老太混,八岁起给人算命,往大大小小店堂里打下手帮人跑腿,折腾到16岁,除了一副不知道遗传谁的漂亮皮囊,什么也没得到。


17岁那年,他给自己拉扯起了一间破屋。水电煤气常断,半夜还得拿桶去接雨。滴滴答答声搅得他睡不着,后脑勺枕在手掌心里对着天花板,想到那一张薄薄的纸片又释然的撇嘴。人生在世何必想那么多呢,第二天他依旧戴着烟黄的眼镜去给人掐手算命。


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


收养这只小狼崽是极偶然的事。山城时常雾蒙蒙的,看不清楼房的轮廓。难得出了一天太阳,他拎着破躺椅在楼下晒,隔着镜片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坐在旁边音像店的台阶上。


他把眼镜往下退了退,眼珠从镜片上方看去,那小孩穿的一身黑,把自己蜷成一只粽子只露出凌乱的发丝和一点模模糊糊的侧脸,看得见山根挺高。


“哪家的小子,滚滚滚,别搁我这坐!”


店里伙计不耐烦地出来赶人,男孩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没有多啰嗦,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


就那一刻,贺峻霖看见了他的脸。


他想,伢子生的忒俊。



后来也就忘了,该吃吃该喝喝,他一贯没心没肺,记忆力也像七十老人。再遇见是一个雨天,又看见那个男孩他不免多留意了一眼,这个年纪不应该是大晚上在别人的出租屋下躲雨,他于是招了招手:“那小孩,过来。”


这一来就是三年。


贺峻霖有时给他算命,问完生辰八字掐手心。他神神叨叨地夸下海口,说是个好命。


刘耀文问怎么个好法,是心想事成吗?


贺峻霖不敢说。他自己只有间小破出租屋,没有底气说这么大。


幸好刘耀文没有嫌弃。他一米八三的个子,显的屋子更小。贺峻霖给他收拾出来一间卧铺,他束缚着手脚睡,倒也胡乱凑合过了一晚。


屋里有个人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的过法。贺峻霖通常是啃完一个没油没盐的烧饼下楼,有人就算命骗点小钱,没人就和着一帮老头子聊菜市场的物价,看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滚铁圈。


他没有问刘耀文为什么不回家,刘耀文也没有问他,就当是给对方一点退步,在这地方混的人都不是好命,就算不问也了然的差不多。




刘耀文的脾气比他想象中的好。人看起来桀骜不驯,颌骨凌厉的可以划死人,形状生的不错的眼睛也无端带着凶气。


而在一起不到一周,或许是看出来贺峻霖好处,或许是刘耀文本就没什么心机,小狼崽也会眼睛亮亮的献殷勤。


贺峻霖管好自己温饱已经不错,这下要照顾两个人,就算刘耀文不是个娇气的,也很费力。他有时想不知用什么说词让刘耀文回自己家,但回来看到这样一个会叽叽喳喳拽着他说话如果有条尾巴没准就摇起来的小狗,想说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你爸爸妈妈呢。


刘耀文顿了顿,不声不响的啃饼。


贺峻霖自讨没趣。第二天晚上回来,看见刘耀文穿着鞋在门口。


“怎么在外面等?你要走?”


刘耀文个子比他高,居高临下的看他。“钱我放门口了,是这几天的烧饼钱和住宿费。”


事发的突然贺峻霖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尴尬时刘耀文又说:“哥,我住巷尾那栋楼,0923。”


他说这个干什么?贺峻霖还在想,旁人已经戴上帽子不声不响的钻进楼道。




这一走是三天。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偶尔对着出租屋里空荡荡的小桌发愣。他想起来,不知道是哪一天,回来时看见刘耀文拿破电线编了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放哪来着?


他翻了整间屋,最后发现自己无意扔到了床底下。他拿出来擦掉灰,兔子编的丑丑歪歪。


要不去看看吧,他想。刘耀文放在门口的钱他还没拿过,索性都带去。




巷尾处的楼比他那不知好多少,至少遮风避雨。怎么想都觉得刘耀文应该是与父母拌了嘴,赌气才跑出去。


贺峻霖在爬到三楼时就感到一阵气堵,心口隐隐作痛,不得不在楼梯上歇一会。他思索着这一趟的意义是什么,刘耀文有爹有娘有房子住,哪里需要他?


于是又原路折返。


兜里塞了一包钱终究没拿出去,贺峻霖正寻思要不要出去吃点什么,在门口看见了一个人。


刘耀文蹲在台阶下,这次穿的是白色短袖,他眼熟认出这是附近18中的校服。


不同的是衣服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小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还落了一身伤。贺峻霖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拉起他:“在这坐着干什么,赶紧上楼去!”


刘耀文没有抬头。贺峻霖不敢太用力没拉起人,心下恼怒,“不走是不是?你不走就别想跟我回去!”


他转头走了几步,回来看人还是不声不响的蹲在那。贺峻霖没法,陪着他蹲在楼下,好声好气地劝,刘耀文却突然开了口。


“是,我跟别人打架了。”


“先别说这些,你跟我去药店……”


“但不是我先动手的。我不喜欢打人,我也不想打人。都是他们,”刘耀文的眼圈微微红了一下,“还有我爸我妈,我不想看见他们。”


他吸了吸鼻子,“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他们打我,我没有办法。我爸整天在外面喝的烂醉,跟着我妈打。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把家里钱都赌光了,我学费都是自己赚的,她还嫌我废物一个。”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想……我喜欢唱歌,还有跳舞。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在学校里拿过奖的,跟我一个哥哥学。他家里好,供得起他,前年去国外发展了。


“他跟我说,想要到大舞台上有很多机会,但是都要钱。不是几百块,是几万块。


“我当时听到就死心了,怎么可能呢。我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是大明星,醒来时都想巴不得一梦做到底,死了就死了,反正没有活着时候讨人嫌。”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转过脸来,路灯昏黄的灯光浸在他眼睛里,带着沮丧,湿漉漉地勾人心。


“我跟你说这些干吗啊,你也帮不了我。”他有点颓废地重新把头埋起来。


贺峻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能帮的了什么?自己都是一个没准哪天就入了土的人,还要天天愁房租的事。


沉默了半晌,他拍了拍他:“走,哥带你去吃烧烤。”


刘耀文看了一眼人:“你有钱?”


“你瞧不起你哥我吗?”





小孩终究是小孩,撸几根串串就能开心起来。贺峻霖算着兜里的钱点了挺大一份,红油辣子飘在盆里,辣的人呛鼻子。


“哥,你怎么不吃啊?”


“太油了。”


“你尝尝这个土豆,这个不油的。”


“不不不不……我怕辣,真的。”


刘耀文略显遗憾,“你这样怎么在重庆混的?”


“你吃那么多烧饼,忘啦?”


刘耀文笑了。贺峻霖看他嘴角圆圆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动。


不行,不能这样。


他咳嗽了几声:“这边味道太重了,我先去江边待会儿。”


“噢噢,你等等!我马上好!”




贺峻霖带他趴在栏杆上。从桥上往下看,嘉陵江被霓虹灯照的绚烂无比,远处的楼房在夜色里闪闪烁烁。


刘耀文一声不响地看着。贺峻霖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台词,还是决定说出来。


“耀文,你说没有机会,那是在自欺欺人。我不信每个明星都得是富二代,怕什么,你比他们都好看,就差点运气。


“我们那条巷子吧,是破烂了点,弄得你以为暗无天日。你看,我们就出来走了一段路,就是繁华大道了,你要的大舞台离我们很近,就是街边随便一家酒吧都可以供你发挥。只要你有实力在,酒吧里都能出名。


“对,你哥只是个算命的,没多少钱。但我可不敢说,我就肯定这样一生无用啊。要是你将来成功了,我就做你经纪人,怎么样?”


看刘耀文被他逗笑了,他又继续说下去:“所以你不用担心。你有你哥,怕什么?”


刘耀文看着他,侧脸和霓虹灯混在一处,蜂拥而至的人群都透明了。贺峻霖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他心里想,好像有他,确实不用怕。


不用再怕黑,有人会帮他照亮。





“怎么说好了又不要做了?我早说过你这病不动手术是不可能有好转的,不是都定好这个日子了……”


“……不好意思啊,我再想想。”


“那你要赶紧,这种病刻不容缓。”


“……”


贺峻霖一言不发的从诊室里退出来,把病单往衣服里一夹,顶着凌冽的寒风离开。


他想的很简单,就这么点钱,要么给他用,要么给刘耀文用。他现在在酒吧里混得了一个位子,但是这不够,远远不够。


再等等,他就会想好这份生死的判定。




顺路走到酒吧接小孩,贺峻霖往台上看,那么小一个地方,设备也烂包,刘耀文却跳的很卖力,眼角的妆都花在亮晶晶的汗水里,每一根发丝都在跳舞,一身紧邦邦的皮衣束缚不住大开大合的动作。


贺峻霖走过喧闹的人群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太吵了,吵得他心脏有点疼。


“跳的好!再来一个!”


他望着小小的舞台,一时有些恍惚,眼前看到的是十几盏刺眼的聚光灯,一片银光闪烁的应援棒,和几万人的目光都簇拥在舞台中央那个人身上。浪潮一样的欢呼声里,刘耀文穿着最炫目的演出服。


迷迷糊糊的,他又想起好多个夜晚,刘耀文说太黑不敢一个人睡,于是两人在破旧的绿色床上抱得像两尾粘稠的鱼,刘耀文挨着他耳根兴奋的讲一天的事,他犯困地应着,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刘耀文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声音也压的很低。


“贺儿……你等着,将来我出息了,我要让你住全中国最好的房子。”


他在梦里听见了这句话,微微笑了笑。


没关系,他只要刘耀文活的风风光光。





贺峻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大的空荡的观众席,只有他一个人。


台上是刘耀文,所有星星的光都打在他身上。贺峻霖看着他跳舞骄傲的想,真好啊,都是属于刘耀文的,他家的小狼崽。


突然所有星光都潮水一样翻涌起来,舞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好像是趴在谁的背上,只有耳畔刘耀文急急的声音。


贺儿,贺儿。


你醒醒。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一个通宵。


“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他怎么了?为什么会昏过去?”


张真源看着眼前眼眶赤红的男孩,想起那天诊室里面色苍白的贺峻霖,沉默了一下。


“……没什么事,病人只是太疲乏了。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起来。”


刘耀文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整个人像被抽掉所有力气一样瘫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贺峻霖在病房里养了几天,打点滴,吃药。


他知道刘耀文最近赚的钱快垫光了,小狼崽都没有时间陪他,起早贪黑的在脏污的小酒吧里当跳舞机器拼死的赚钱。


刘耀文不知道他得的病,也没有想过如果只是普通的药不可能那么贵,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如果可以,他想瞒他一辈子。没有必要把这么残酷的事让爱自己的人承担。


刘耀文爱他是毋庸置疑的。


在背起他的那一刻,刘耀文眼睛里全是慌张的那一刻,看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那一刻,在无数个夜里拥抱的那一刻,在嘉陵江边对视的那一刻,在最落魄时蹲在他楼房下的那一刻,在拾起电线编的小兔子的那一刻……


不会隐藏,也不懂隐藏。又傻又天真。


生他的父母会因为他的病把他扔在贫民窟里,但刘耀文不会。他没有奢望过谁会来爱他,但他知道现在,如果他倒下,刘耀文会奋不顾身的去接住。


因为他是刘耀文。


他的爱永远真诚而热烈,但不值得,他配不起那份爱。


他自嘲的想,凭什么要求刘耀文陪他一起陷落泥潭呢,刘耀文本应该是阳光下逆风奔跑的少年,舞台上披星戴月的明星。


而他,从生下来那一刻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夜有多长,贺峻霖就想了多久。





当刘耀文回来时病房里空无一人。他脑子里嗡的一响,正要出门,迎面撞上贺峻霖。


“贺儿,你跑哪去了?你不知道……”


他说一半话卡住了。贺峻霖扶着门神志不清地抬头看他,桃花眼被酒精烧得通红,浑身都是酒气。


“你……你喝酒了?”


“不多。”贺峻霖打了个嗝,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我,酒量不好。”


“你在生病喝什么酒!”刘耀文恼怒的抓住他手腕,“赶紧……”


接下来的话被堵住了,贺峻霖跌跌撞撞的扑到他怀里,仰头吻住了他的唇。


刘耀文僵住了。


贺峻霖吻技很生涩地贴着他唇角,迷迷糊糊地说话。


“耀文,我好喜欢你哦”



当疼痛难忍时贺峻霖开始求饶,刘耀文狠狠咬着牙埋在他肩颈里:“晚了。”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他眼角抿着生理眼泪,逆来顺受的忍着利刃在体内划开,痛的要死。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好快乐。至少,他在自己注定短暂的人生里,把自己献给了最爱的人。


刘耀文拥有他了,彻彻底底地,从身体到灵魂。他心甘情愿,哪怕壮胆的酒是加快他死亡的毒药,哪怕承受这样的爱只有一次。


没关系,至少他爱过。


这是玫瑰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献祭。




贺峻霖在夜里留下了银行存款的纸条,不知去向。


他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带走的仅有一只电线编的小兔子。


一个人,开始了流浪。


他去了南方的小城,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的地方。干的还是老本行,戴着黄眼镜装算命先生,买几块钱的菜色。他天天守着报亭和音像店,刘耀文已经如他所愿地去了更大的舞台,他倒是很想去看一场演唱会,可惜没有钱。


有时走过打着路灯的小巷,灯是一样的昏黄颜色。恍惚间看见灯下一个白色校服的男孩,走上前时又无影无踪。生活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日渐衰弱的心脏支持着少了一个人的日子。


他想时候快到了。




贺峻霖这辈子替人算了那么多次命,唯独没有算过自己的。那天晚上张真源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我有一个好命,那就转让给耀文吧。


让他替我活,活的风光一点。


“你懂吗,张医生?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能懂了。


“我舍不得看他难过。你说他难过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让我多活一会儿。我当年给他算了个好命,他一辈子还很长,我怎么舍得葬送了他的前途。”


“难道你以为这样他就能忘记你吗?”


“总比,亲眼看过我的死要好吧。”


刘耀文唱的所有歌跳的所有舞,都是献给年少时那个爱过的人。贺峻霖看不到了,但他没有遗憾。


至少他们都在兵荒马乱的年华里互相爱过,拥抱过,在最贫瘠的出租屋里说最灿烂的梦想。


这足够了。刘耀文恰好路过他的轨迹,于是这世界终于有了点颜色。他的人生曾因为天外来物开过玫瑰,他用自己的明天换来了靠近他的机会,曾经有一个人那样的爱过他。





天明时人们在一条巷道里发现一具尸体,据查是心脏病突发。有人可惜他的好样子,连着他屋里那一套破被褥,好心送去了火葬场。


他们在他胸口的衣襟里发现一只破破烂烂的小玩具,是用电线编的,勉强看出来像一只兔子。这东西没什么价值,有人轻飘飘的一扔,一同化在了火里。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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